“女性在公共更衣室里遭遇異性幼兒”成為這個夏天的話題。無所謂的、不爽但忍下來的、情緒激烈指責的，對應的往往是“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孩子媽媽。記者近日調查北京多家游泳館和幼兒游泳培訓機構，發現在這個問題上，游泳館的態度多較為曖昧，對于“多大幼兒可進入異性更衣室”并無統一的明文規定。青少年教育專家及法律界人士則認為，就算法律上找不到對應的禁入條文，但是從孩子未來健康成長和心理建設的角度，讓3歲以上已有性別意識的兒童進入異性更衣室也大大不妥。
調查
多是媽媽帶兒子進女更衣室
“游泳館女更衣室里突然進來學齡前乃至已達學齡的男童”，近期，多個網帖講述了年輕女性在這個問題上的尷尬經歷。
記者調查中發現，兒童進入異性更衣室的情況當中， 媽媽帶兒子進女更衣室的遠多于爸爸帶女兒進男更衣室。帶孩子游泳的男性明確告訴記者，并不會因為閨女年紀小，而隨意讓她在外人面前裸露身體。
在望京一家游泳館，市民金先生對記者說，女兒雖然只有5歲，但性別意識已經出現了，從平時一些不經意的童言稚語中能夠感覺得出來，她已經開始對異性的身體感到好奇。“現在我和我太太都會在合適的時候，告訴她‘衣服覆蓋的地方不能讓人摸，不管是陌生人還是老師、熟人、親戚，全都不例外’，這種教育，宜早不宜遲。”
他認為，事實上，其實家長們對于女孩的裸露問題肯定是介意的，但男孩在異性面前的裸露，家長們往往是一種“反正我們家孩子也不吃虧”的態度。
游泳館讓進但不希望“吵架”
北京的游泳館如何看待此類問題？記者為此實地和電話采訪了京城12家公共游泳館及幼兒游泳培訓機構。
記者發現，各游泳培訓機構對這類事情的態度非常統一：如果是父母帶異性孩子參加培訓，更衣時只能由教練負責。
一家在英東游泳館進行培訓的機構工作人員告訴記者：“3歲以上的孩子，家長不能帶著進入異性更衣室，我們的教練可以負責協助。” 一位帶女兒來學游泳的年輕爸爸則表示：“在家里已經給孩子換好泳衣了，到這兒脫外衣就行。如果教練忙，游完了也不是非得立刻洗澡，回家再洗也是一樣。”
但是，記者聯系到的東城、海淀等多家游泳館的工作人員則向記者表示，游泳館對于帶孩子進異性更衣室的事情并無異議。“買票就能進，學齡前的孩子，我們也不會管。但是，如果其他顧客反對，碰到情緒激動的，無論對家長還是對孩子，恐怕都不好。誰來游泳館也不是為了吵架的。”
孩子不存惡意多數人表示理解
在部分限制幼兒進入異性更衣室的公共場所，年齡的限制多以3歲為界，3歲以下可以隨意。記者采訪到的多位市民也表示，如果是3歲以下的孩子，成年人并不會有異樣感覺。
香港市民韓女士則告訴記者，在當地，習慣年齡是6歲。“其實也沒有法律條文的界定，只是大家一般都把上學當成一個界限。學齡前不分男女，學齡后就得注意。”
當然，也有相當部分的市民對“多大孩子可以進異性更衣室”這種事并不過多在意。很多人表示理解，特別是以前曾經帶過孩子的父母，對于孩子完全消失在視線之外，至少有兩方面的顧忌：一是安全問題，若是沒人看管，獨立進入一個陌生空間，并且更衣室至少有兩個出入口，這對很多家長來說不能不有所考慮；二是孩子的生活技能，平時若是缺少穿衣、洗澡的訓練，根本無法獨立完成換衣、洗浴等事情。
更重要的是，孩子就算對異性有些好奇，也不會存在什么惡意，不應該站在性道德的角度上去批判。
剖析
將3至6歲孩子帶進異性更衣室不明智
北京市青少年法律與心理咨詢服務中心主任宗春山研究員認為，“幼兒進異性更衣室”并不僅僅是一個公序良俗問題。“比如說，男孩進入女浴室，別人對他會有什么態度？在現在權利意識已經深入人心的時代，是不是會遭遇對自己隱私權非常在意的人士的呵斥？孩子進到異性浴室中，發現大家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又會對孩子產生什么影響？”
宗春山說，人和人之間必須要有邊界感，如果忽視了這個邊界感，會不會讓孩子產生出“暴露身體是個無所謂的事”的錯覺？孩子又將怎樣看待自己的身體、隱私和權利？
“公眾的意見當中，在兩個方面都有重點涉及：侵犯其他人的隱私，對公序良俗造成危害；對孩子本人不好，現在孩子普遍早熟，帶孩子進入異性浴室，對其以后性別認知可能會造成負面影響。”宗春山認為，有相當多的孩子家長關注這個話題，從根本上講，是怕自己的孩子將來成為“娘娘腔”或者“女漢子”。性別錯位的孩子長大后，經常遭人嘲笑，要經過艱難的抵抗，也未必能恢復“正常”，這才是家長們最擔心的問題。
宗春山認為，性別教育要比性侵害防御教育更重要。同樣是一輩子傷害，性侵來自外來暴力傷害，而性別紊亂很可能源自父母的忽視。“性別教育和其他教育一樣應該始于家庭，始于孩子的好奇心。但是，目前的現狀是，中國很多父母忽視兒童性別教育，總覺得孩子還小沒必要性別教育，長大后自然就會懂。”
那么，性別教育從什么時候開始最合適？宗春山明確表示，兒童研究表明：6個月以內的寶寶可以通過聲調的差別來區分男女；1歲左右就能區分男女的照片；2歲至3歲，能夠正確使用“男孩”和“女孩”的稱謂；3歲以后，孩子開始建立性別角色意識，四歲以上的孩子就已經有羞恥感，已經能意識到兩性身體結構的不同。
“3歲至6歲，是兒童個體性心理發展的關鍵期，這個時候要讓孩子知道男女有別，有助于對自己的性別有正確認識，逐漸形成合理的性別角色。孩子在很小的時候由于大腦皮層功能尚未分化，對刺激極易產生泛化現象。會認為自己看到的事情就是真實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并將其深深埋藏于童年記憶之中，從而對今后的人生產生影響。”宗春山認為，將3歲至6歲的孩子帶進異性公廁、澡堂、更衣室等，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釋法
尚無專門法律
限制此類行為
那些見到異性幼兒突然進入更衣室的成年人，對此能有什么辦法？目前的法律規定中，尚無這方面的救濟辦法。康達律師事務所韓驍律師說，即使孩子進入異性更衣室或者浴室，有可能違反游泳池或者浴室的相關規定，但是由于其未到14周歲，屬于無行政責任能力和刑事責任能力人，按照目前的法律規定，一般只會責令其父母嚴加管教。
韓律師說，《治安管理處罰法》規定：強行進入場內，擾亂文化、體育等大型群眾性活動秩序的，處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罰款；情節嚴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五百元以下罰款。若家長無視游泳池、浴室等公共場所張貼的規定，帶孩子進入異性更衣室可根據該條對孩子的父母進行處罰。
但是，在現有的立法框架之下，很難認定為孩子或者父母侵犯了其他人的隱私權或者涉嫌尋釁滋事罪，更多的還是道德問題而非法律問題。
建議設立
單獨的家庭更衣室
韓驍律師表示，“具體的情況需要以這些公共場所的相關規定為準，在不同的國家和地區，這個規定差異很大。較為合理的做法還是設立單獨的家庭更衣室，這樣既防止其他人感覺不舒服，又防止孩子太小走失或者發生其他危險。”
“勿以事小無所謂。”兩位專家在這個問題上達成了統一。宗春山說，在美國的超市里，經常會看到媽媽們抱在手上的男嬰，穿著很正式的男式三角褲——里面還裹著紙尿褲。美國家長對低齡兒童的性別差異非常看重，連幼兒園的廁所都分男女，設施完全按正規男女廁所設計只不過比例縮小而已。幼兒到園的第一課是認識廁所。
他說，在兒童性教育的問題上，有幾個關鍵點需要家長著重注意：不讓孩子單邊黏人；尊重孩子先天的氣質類型；及時回答孩子的性別疑問；該斷乳就斷乳，如果父母與子女關系過度親密，沒有劃清楚界限，也會影響孩子的性別認知。
本報記者 安然
